但更大的困难在于,你并不知道,残缺的那一片是否存在。
“一切充满了未知。就像挖井,打到99米了,还没有出水,或许再往下一米,水就出来了,但也有可能200米时还没有水。这才是最磨人意志的时候。”研究中心的另一位80后莫伯峰说。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们很难受。一有机会他们就会吐槽。团队成员、80后王子杨翻开一本战国简,指着一枚竹简向记者说:“你看竹简多好看啊,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从上到下,每一个字都很清楚。甲骨文就不一样,它带有很强的图画色彩。”
也就是这样的不确定感,让每一次相遇“确定”后,都格外让他们激动。
王子杨在博士二年级时,成功缀合了第一版甲骨。那时已经是深夜,他兴奋得就像个孩子,顾不上黄天树可能已经入睡,一定要打电话向他报喜。
“成功缀合甲骨,就像探寻到天机,是天意。”王子杨说。
研究中心正在进行一项大工程。
那是甲骨文模本大系工程。这项工程始于2011年,要对已经公开的7万多片甲骨拓本进行整理研究。在吸收最新最全的甲骨拼合成果的基础上,按照字体类型、时间顺序对7万多片甲骨排列,然后一片片临摹,为甲骨学研究者提供一本“大字典”,提高文字文献研究效率。
临摹对学术积累有着很高的要求,否则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小小一片甲骨,有着丰富的信息。卜辞,分为记录占卜时间和人名的前辞,记录所要占卜事项的命辞,记录占卜结果的占辞以及记录应验情况的验辞……位置不同、读法不同,意义也不同。文字之外,甲骨文的字体、字形也是解读甲骨的重要信息。除了文字,诸如齿纹、盾纹、甲骨断裂边缘的形状也都必须准确临摹出来。掌握这些信息是临摹前的必要准备。
这个活儿落在研究中心的年轻人头上。为了临摹一片甲骨,他们一坐就是大半天。大样出来之后,遇到不清晰的地方,还要找原始文献进行校对,这又是一两个小时。
时间就这般匆匆流逝。7万多片甲骨、近100万个单字、9个人,平均每个人要临摹8000片、10万字。6年多来,他们基本没有休过寒暑假,周六日也经常是在办公室度过。
这让他们经常不被人理解。
回到老家,王子杨经常要面对亲戚的轻蔑和质疑:“你读那么多书,去搞什么甲骨文,还不如跟我搞点项目有前途。”
这是让王子杨最难受的地方,“做甲骨研究,清贫一点不挣钱也就罢了,精神上是富足的,但如果工作价值受到了质疑,还要在社会上遭人白眼,那搞这个的人就会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