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当时国营单位还管安排子女工作的，因此觉得高中毕业到父母单位去工作也满好，并没把高考太当回事，每天沉迷于看小说，大部头一本一本地看，看得天昏地暗，晚上被父母强制关灯后还躲进被窝打着电筒看。而父亲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影响，要我报考理科，我也就很无所谓地报了理科。高考成绩下来，除了语文，其他都一塌糊涂，只够上中专了。填志愿时填了“服从分配”，所以一家卫校录取了我。我不想去，因为我实在不想当护士，在努力争取之后跨进了师范学校的大门。这是我自己做出的第一个重大的人生抉择：选择了当教师。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和我对调的女孩是谁。

进了师范学校，人生又发生了另一个转折。当时县里中学英语老师奇缺，因此教育局决定在师范学校每届选30个学生专攻英语，毕业后可以到中学任教。大概是觉得女孩学语言比男孩强，我们那一届8个女生全给放进了英语班。所以，把英语作为专业，根本不是我自己的选择，而是历史的选择!

进了英语班的第一件事，是摸底考试。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第一道题：默写26个字母。我写下了ABCD之后，便抓着脑袋想，想起还有个O，写下O，再想想，想起还有个K，就又写下K。把能想到的都写完了，数来数去都不够20个。我就这样开始正正经经地学英语了。当时中国并没有多少英语教材可用，我们一开始上课，用的就是北外的课本。

我们的学校在山沟里，生活条件一点都不好。我当时还写过一些打油诗，虽然有点夸张，但也是有事实依据的。其中一首是这样的：我们的日子多么单调我们的生活充满烦恼我们的学校满目荒凉我们的宿舍又挤又吵

我们的伙食办得很糟我们的肠胃经常要把革命闹吃的是煮得发黄的青菜几片肥猪肉还有几根猪毛

但那时的人很单纯，社会上也没这么多的诱惑，进了学校就一心一意地学习。每天一早起来跑步上山，坐在石头上鬼叫似地大声读书，然后再回来到饭堂排队买早餐，排队时还捧着书在读。第一个月先要过语音关，于是从早到晚都扯着嗓子喊那48个音标，拿着小镜子对口型，直喊得下腭骨头疼，吃饭都吃得龇牙裂嘴。奇怪的是，大喊大叫了一个月后，对英语就有感觉了，此后两年一直学得很顺，并没觉得北外的课本有多难，成绩在班里也一直领先。我想这其中的一个原因是我中文的底子还比较好，对语言文字的领悟能力比好些同学要高。当年狂看小说使我获得了一个受益终身的长处：阅读速度还比较快。书看多了，各方面的背景知识掌握得多，对语言的理解力也就相对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