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熟能生巧,得出经验。他分批晾晒扫把草,洒在家里后院的铁丝上,接上塑料纸,下小雨时扫把草不必收回来。重孙子问他:老太,你搞那个塑料纸做什么?父亲说,给扫把草穿衣服呢。
扫把草不能淋雨,淋了雨,易发霉,易折断,没有编的价值。扫把草晾干了,抖了籽就可以编了。
父亲把扫把草收进家里,整整齐齐码好。家里楼上楼下,弥漫的全是阳光的新鲜味和扫把草的清香味。
母亲要把每一棵草用小刀细细地削平,包括主干和枝叶,她每削一根要刮十几下,花费几分钟时间。然后一根根用细铁丝扎紧一束,再一束束合紧,这仅仅是做扫把的基础。把手和枝桠之间用一块竹片镶嵌紧凑,这个程序母亲从来不在夜间做。捆扫把的竹片在我姐家砍,姐家院子后面有大片的竹林。一到开春,大片的竹笋争先恐后出来看热闹,村民们到她家扯笋子的人很多。母亲说,扯吧扯吧,图个新鲜。
寒冷的冬天晚上,母亲边做活边和我说话,多是母亲说我听。母亲不烤火,我围在暖暖的火炉旁:不冷?母亲说,做事,手上有火。
有一回,父亲不晓得为什么让母亲生气了,晚上母亲开始给我讲她和父亲的故事。
村子里谁谁的母亲介绍的。
见面那天你的伯伯也在。
你伯伯还不中意我,嫌我有你姐。
你父亲有什么?无父无母,两间岩头屋。
先前,你父亲有他中意的姑娘,人家不是嫌他穷,嫁给别个了?
还不是有喜欢我的人,人家有文化会唱山歌会写诗脾气好。我想给你姐找个讲汉话的地方,读书识字。
母亲絮絮叨叨。
母亲为了我的姐有好的读书环境来到客家,可是世上的事怎么会十全十美,我的姐姐因为几个妹读书,初中没有读完就辍学。
你父亲什么都好,就是爱发气,什么时候发气你都不晓得。有时我后悔嫁到这里,可一想,多得你们两姊妹,我又满足了。
喜欢父亲的那个姑娘?
嗯,还姑娘?老太婆早没在了。
喜欢你的那个小伙子?
唉,没了。一辈子没有成家,无儿无女,造孽!母亲关注手中的活儿,头也不抬。
女人一辈子,嫁谁还不就是过一辈子。好久,母亲又补充一句。
那个唱山歌会写诗脾气好的年轻人也许是母亲心中最浪漫的记忆。
母亲编得再快,一天最多编两把扫把,一把十元钱,每年他们多则编七八十把,少则五六十把,总比种包谷强,包谷一块钱一斤,你算算那个划得来?农人算账,从来不把劳动力价值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