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边说边给我做示范。
“看起来没得多少地方,做起来要老半天。”我和母亲一垄垄地插下去,不到一小时我就腰酸背痛,心想,以后买菜再也不要和人家砍价了。到了屠户家围墙,母亲说,不要插三根,一棵一根。有围墙,风吹豇豆不会倒。
“你看到我的冬瓜秧?”插完豇豆秧子,我插黄瓜秧,黄瓜只有五六棵,用杂木插,也不要捆绑。母亲在背篓里找到冬瓜秧,选好角落,她先用挖锄掏出窝,然后小心翼翼将瓜苗放进去,培上土,几分钟就栽好一棵。
“做什么要栽这么多,吃得完?”
“吃不完可以卖,种子钱不是补转来了?再讲,过年时你姐家回来了,要的是菜吃。”
母亲今年79岁。
她出生在那个湘西人家户喻晓的小镇,小时候,每年寒假我都会在那个小镇逗留一段时间。外公家属于中农,母亲十几岁时我的外婆就离世,母亲中断高中学业,回乡帮助我的外公拉扯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后来她嫁到边远的苗家山寨,在那里做了几年代课教师。命运多舛,不久她的丈夫故去,她带着幼小的女儿改嫁到讲汉话的地方,就有了我和妹妹。
听她说,她在客家村子,最初还是做代课老师,后来家里孩子一多,她就不做了。她把大女儿嫁到本地,时时可以看见女儿;她把两个女儿送进学校,两个女儿当了老师;她把家里矮小潮湿的两间小屋变成大楼房。
我们读高中时,常常质疑,她和父亲的爱情?母亲读过高中,父亲目不识丁,怎么会成为一家人?母亲不告诉我们。
2015年的冬天,大嫂一家、姐姐一家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剩下两个近八十的老人。偏偏父亲,到理发店剪个头就烫伤了脚。
夜晚,父亲守店子,母亲守家,每个周末,我回家陪母亲。
母亲无一例外地在编她的扫把。
编扫把是一个碎碎活。
“渣渣功夫太多了!明年不做了!”每年都听母亲抱怨,可是,第二年他们仍然做。原来编扫把是父亲的事,父亲从不要母亲插手,可是,2015年父亲脚不灵便,所有的活便落在母亲身上。
春天,父亲把扫把籽撒在地里,夏天就可以收割了。不说途中施肥浇水的辛劳,也不说天晴下雨的忧虑,单是把扫把草晒干就非常不易。要把草晒干,把草籽抖落。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阳光灿烂,下一秒有可能就是阴云密布暴雨滂沱。父亲一个人要把大捆大捆的草搬进搬出,要趁着天色把草翻身,要抖落草籽。骄阳下,父亲大滴大滴的汗水掉下来,不一会儿,整个背就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