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母亲节微信订阅号文章三
那时我正在别处上学,母亲突然来了,和父亲一起。我在路上遇见他们时,真有那么一秒钟时间,我陷于那种恐惧中,因为我居然认不出他们了。他们就像我所遇见的最普通的中年夫妇。母亲安详知足,父亲神色寂然。母亲病了,这也许是我大脑失常的原因所在。母亲罹患癌症。可母亲一向都非常健康,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腿老疼,因为关节炎。但母亲自己治好了自己。她在山上放羊时,总爱坐在花丛中,就是花儿开得最茂盛的那个草滩。不过,母亲生性并不浪漫,只是因为花儿多的地方,蜜蜂也多。她专拣那些体格健壮的蜜蜂,拈住它们的翅膀,用嘴轻吹,惹得小家伙火了,亮出有毒的针刺,母亲便任由蜜蜂愤怒的剑戟刺入自己的膝部。据说,蜜蜂的断刺刺在人皮肤上还是活的,还会继续向皮肉里行进,这种痛苦的过程母亲每天要忍受十几次。渐渐地,母亲的膝关节不疼了。她还向别人介绍这个好方子,可是,即便是男人也不敢效仿。
我不愿意将绝症这样的字眼儿与母亲联系起来。她是多么健朗的一位女性,在阳光下晒得像一穗饱满厚实的高粱。她挽起裤管抱着一捆柴过清澈冰凉的河水;她骑着自行车像风一样走过;她抬起胳膊用挽得老高的袖子擦额头的汗水;她在火炉边纳鞋底;她在缝纫机边做衣服,她站在高高的木梯上摊晾萝卜干;她坐在电视机前边看《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边静静流着泪;她手拿奶瓶,羊娃们甩着长尾巴欢叫着涌向她,包围她,亲昵地蹭她的小腿……
我在黑暗中像翻明信片一样回忆着过往,我止不住恐惧,止不住悲伤。
母亲和父亲当时是去石河子医院,顺道过来看我和大姐。我正在准备高考。但我没有像渴望中那样,挨着母亲躺下,在她温暖的气息中好好睡一个长觉,平复童年的梦魇。我躲在小屋里,看着在地板和窗台上飞上飞下的小鸽子发呆。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但心里总汪着一潭泪,望着窗台上沾着鸽子羽毛的干花伤感。那是我在放学路上为母亲采的一束野花,可我没送到母亲手里,我害怕在别人眼里感觉太傻气。如今,花已经干了,依旧有花的样貌和好看的形态。
母亲从石河子化疗回来,依旧折到姐姐家里。母亲依旧很安详,但走路再也不会掀起一阵阵风,而是像风随时都能把她吹走。于是我说,妈,你怎么像那个被风吹走的布袋姑娘?母亲笑了,那神态就像一个正在病中的小姑娘,苍白的皮肤,依旧活跃而微笑的眼。父亲却生气了,他说,你功课做完了吗?就要高考了,好好复习,你妈可是对你抱着最大希望的。我便不再做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