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了的叫声中,阳光在窗间流动,一堂四十分钟的课很快就结束了,说不尽的话只有搁置在下次。他也从不爽约,下一堂课尽快讲完课程,将余下的故事收尾。往后的故事也多了起来。他说他是不信鬼的,所以也经常将一些我们当做“鬼”的事物依科学之角度加以解释。这是和那些认为我们乳臭未干,戴着有色眼镜,即使问起来也不愿与我们深究的人所无法比拟的。
生活总是充满了未知数。一天数学课,副校长突然知会我们,实验室“平地水深三尺”,令我们去扫水。在那个积满黑云,朔风吹啸的冬日,他没让鞋袜尽湿的我们离去,而是让我们围坐在火炉边烘烤。他加着炭,我们一面看着炉中木炭一点点地变明又变暗,一面听他讲述以前如何整治两帮打群架的学生乃至成为忘年交的事情。屋中的书桌上,黄色的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旁边堆积了几十公分的书籍,上压着一副放大镜,桌上摊着几支笔。
当然,这桌上是少不了那根木条的。但面对实验室淹了水这种“大事”,它倒是“赋闲”了。他单叫我们以后来不要乱碰实验室的东西。临末,他用那双宽大的手抚着我们的肩,又送到了楼梯口。此时的我们裤脚鞋袜,已经烤得有些发烫。直到我们所有人从楼梯间消失,他才离开。
转瞬间便临毕业,当时我们课本的主要内容是讲述宇宙。一日课后,我去问他宇宙既然是膨胀而又无限的,它又将膨胀到何处去呢?他思索了片刻,继而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不知道。”那语气中倒有些抱歉自己能力有限的意思,使我一时说不出些什么。在今日回想起来,比起那些不懂装懂,乃至于不懂还要恼羞成怒的人,倒是可爱得多了。
随后我们便毕业了,我也离开了故乡,再也没见过那位老师。毕业后的几年中,尽管也写了大大小小近百篇题目不一的文章,却未曾有一篇关于小学的。唯一的一篇关于老师的文章也只是唱“老师是春蚕,是红烛”的滥调,了无新意,了无心意。
还记得最后一堂课上,他说他并不希求我们会记得他所上的课,乃至于他的姓,他的名,只要我们偶尔还能想起他便足矣。这话是不假的,但我不仅还记得他口中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传奇,也还记得他的姓名,容貌,语音,尤其不能忘却了他那种不计受众水平,不懈传播知识的精神;他那种古道热肠,诚恳谦虚的精神。这不也正是一个科学工作者,一个以传授知识为业的教师所应拥有的吗?
今日我满怀着怀念与敬意,写下这篇文章,在教师节来临之际,也姑妄算是对这位老师的想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