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村的苗中林记得,当时屯子里有个叫李荣贵的,母亲是俄罗斯人,文革前,李被打成苏特。批斗的时候,造反派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个近100斤的驱动轮,后面的造反派踹一脚,驱动轮晃两晃,脖子上的血直往下淌。
袁广荣的二哥由于在抗日战争后,迎接过入境苏联红军,因此更是成了特务头子。造反派说他家藏了坦克,把房前房后挖了个遍,连个轮子都没看见。我哥进去的时候穿件白布衫,出来的时候,白布衫成红的了。整个人被打得实在受不了,跳井了。人死了,还不许家属哭。
后来有村民觉得可惜,其实他再坚持三天,就平反了。平反后,村里的人给死去的村民开了追悼会,算是有了个交代。
有宏疆村村民透露,文革时,宏疆村和上道干村原本是一个大队,文革结束后,宏疆的混血人不愿意跟中国人住在一起,坚决要分家,那些混血人可厉害呢,把牛马全抢了过来,公社的人气得够呛。
我是中国人
那些血肉模糊的陈年旧事就像长在心里,随着时日的流逝,反而更加疯狂地生长。
几十年后,当年13岁的徐福胜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个中国媳妇,小儿子还没找对象。有我这个爹活着一天,他就甭寻思找什么外国女人、混血女人,门儿都没有。徐福胜重重地放下盛满酒的碗,再次瞪圆了灰蓝色的眼睛。
和宏疆村大多数混血人家一样,徐福胜兄弟几个一心想要断了自家俄罗斯民族的血统。他们的脑子里就一个信念:娶中国人,花多少钱也得娶。
1995年,徐福胜的弟弟徐福河幸运地娶了东北姑娘彭桂茹,生下了儿子徐然。已经是第四代移民了,徐然的相貌依然非常俄罗斯。但徐福胜坚信,只要一代一代地找纯种的中国人结婚生子,血统和容貌一定会变过来。
村民徐月娥也叮嘱长着一张俄罗斯面孔的女儿,一定得嫁个中国人。徐月娥认为,这是为下一代着想。这几十年下来,总觉得会受歧视。就算家里两口子吵架,对方都会说,你个‘二毛子’如何如何。这话我们听够了,不想让后代再听了。
徐福胜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指手画脚地管他们叫二毛子,谁说这话给我听见了,我就冲上去问他,凭啥说我是‘二毛子’,我不服!我是中国人!
就连平时的交谈中,徐福胜也习惯把中国叫做咱们,把对岸的俄罗斯叫做他们。他们俄罗斯的事我也关注啊,日本外长今天到俄罗斯去了。话题一转,徐福胜又说到中国,还是咱中国好啊,把农业税都给我们免了,嘎嘎的好。我们哥几个以后少喝点儿酒,多活几年,得看看咱们国家以后是啥样的。
偶尔喝高了的时候,徐福胜也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贵族血统,我们家是个大家族,纯正的俄罗斯族,你看我们这长相,黄头发、蓝眼睛。屯子里有的混血是茨冈族,黑头发、黑眼珠,相当于俄罗斯的吉普赛人,是受歧视的。
消逝的民俗
除了黄头发、蓝眼睛,徐福胜一家没有一点儿像俄罗斯人的地方。
那啥,我给你唱个俄罗斯民歌。徐福胜清了清嗓子,开唱起来,四个萝卜剁吧剁吧,没有了花椒大料,倒点儿醋,酸不拉唧,你就喝了吧??调是《喀秋莎》的调,词却被改成了东北话。
凭借酷似欧洲人的相貌,徐福胜被找去当了几年特型演员,如今,他引以为豪的就是走过不少地方,我在天津待了22天,宁波16天,舟山14天,东阳待了7天,后来就上横店去了??走在马路上,徐福胜常被当成新疆人,卖羊肉串的新疆人硬是往他手里塞羊肉串。上街买水果,两块钱一斤的苹果,小贩当他是老外,愣是跟他要15块钱一斤。徐福胜一说话,小贩懵了,怎么满口东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