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的影视剧中,有两个突出的乡土精英形象,就是《被告山杆爷》里的山杆爷和《秋菊打官司》里的村长,从外部来评价,基本上会说他们“家长作风较强”,而如果从内部来看,则可以说,他们有着维系乡村共同体的“责任感”,而这种责任感,恰恰是下派干部不具备的。《被告山杆爷》和《秋菊打官司》,都以乡村秩序被国家秩序取代为结尾,共同体内的成员出于对于具体事务的不满(要个说法),从外部引入权力,然而,外部权力进驻之后,在摧毁原有的秩序格局之后,并没有建立一个更好的秩序,就像山杆爷和村长都成了囚徒,而孙子和秋菊最终都痛苦不已——这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结果。
山杆爷和村长的结局并不是特例,从费孝通开始,对中国乡村秩序瓦解和重构的观察和救治就不曾断绝过。晏阳初和梁漱溟在30年代都曾经倡导过乡村建设运动,一个是“西方式的”培育新民,一个是“本土本位”的精神重建,但是,说到底,二者对于乡村秩序而言,都是外来的精英,背后都拥有过于强大的“国家意识”。更为猛烈的是ZG的作为,直接调动乡村边缘力量诱发乡村秩序的“内爆”,摧毁乡村权力格局,制造裹挟一切的势能,最终建立起具有强大汲取能力的D国体制。这种重组社会的方案暴烈而高效,但是,后遗症也是巨大的,它基本抽空了乡村自我组织的资源和可能性。取消农业税并不能扭转这一趋势反而会加剧危害:原本主要发挥汲取功能(间接发挥维持秩序功能)的国家权力退出基层,乡村基本公共服务处于崩溃边缘。而城市化的趋势进一步加大乡村秩序的空洞化,大量的青壮年打工群体离开乡村,为乡村中的“流氓恶棍”与村干部合伙横行乡里提供更多的活动空间。
所以说,二叔这样的人物,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他只不过是少数宗族力量尚且残余地区的特例。二叔这样的人物,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来积累权威。而且,他的权威显然无法传承的,因为大多数年轻人外出打工(包括他的孩子),与乡村的日常秩序已经疏离,也因为缺乏相应的物质基础作为支撑(家族或集体企业),这意味着,下一代的乡土精英必须重新积累自身的权威资源。
马向阳作为一个下派干部,与“二叔”相比,如果他要树立自己的权威,依靠的是“办大事”的本事,依靠背后的官僚体系或人脉资源的支持,来解决修路、土地流转、致富问题。这些大事背后,都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分配问题,尤其对于土地流转问题而言,无论是集约农业,还是城市化,土地流转背后涉及到巨大利益显然不仅仅只有村民和本地干部盯着,还有城市商业集团、乡村流氓集团、乡县市官僚集团虎视眈眈,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最后一次的“暴富机会”。因此,对于马向阳这样的下派干部而言,一般会有三种情形:第一,像他刚下乡时的状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蹚浑水,混过就走;第二,如果背景够硬,手段够黑,可以作为参与者和代理者进入土地利益分肥网络中。第三,为集体利益考虑,竭心尽力,调动资源为乡村发展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