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中的安排,妖可爱人,爱得痴心入骨,人却为何对妖敬而远之,即便明知柔情绕怀,此生再无法抽离,却也硬生生地往外推着。再看到《青蛇》中,许仙将法海念珠抛掷于水中,跪倒在地,求着青蛇白蛇的赶快逃离:我知道你们是蛇精变的,法海马上就要来收你们了,我只求你们快点逃吧,不要再斗气了,逃得越远越好。乃至到了金山寺里,许仙对着法海大喊:我不愿修行,我甘愿沉迷女色,你们这是妒忌我!等到法海与白蛇青蛇斗法时,许仙又大喊:你们不要再斗了,只要你放过我娘子,我愿意出家,我厌倦红尘,我四大皆空,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才是江南的真性情!没有了爱,没有了浪漫,生命只剩下行尸走肉;即便真的选择四大皆空,却早已经是色在其中。于是人性熠熠生辉,于是世俗,于是教义,在此消散化解。我们看到爱的光芒,柔美的光芒,无坚不摧的光芒。许仙,你终于做回了你自己,终于听从自己的幸福指引,去为爱殉道,而不是向世俗低头。于是悲剧不复再是悲剧,即使有泪水,却也心甘情愿,而不是无奈苦涩。
许仙最终没有老死于户牖之下,而死在了青蛇的剑下,有了眼泪、有了人性的青蛇剑下。追问着“人间有情,但情为何物”的青蛇剑下,最后洪水滔滔,淹没了爱与恨,法与情,人与妖的种种界限,白茫茫一片天地,不算干净,却也看不到尘世污浊。
这就是江南的真味,爱,要爱得刻骨铭心,恨,也要恨得痛彻心扉,永远是烟水笼罩,你分不清何者才是真理,何者才是谬误,一切随心,不管世人笑也罢,叹也罢,只问不枉来世间一遭。
再想到李碧华那一段堪与张爱玲红白玫瑰相比的话: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位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眼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原来许仙也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