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中共能够在农村发动革命,前提是近代以来,农村社会与经济的衰败与战乱和变革造成的乡村秩序紊乱。然而,即使存在这样的社会条件,想要在农村发动一场在一般农民看来属于造反的农民革命,并非易事。对于那些真正的庄稼汉来说,分财主的土地粮食和财物,虽然有一定的诱惑力,但顾虑依然很大。所以,这里就用得着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说的“革命先锋”了,那些在乡里“踏烂皮鞋的,挟烂伞子的,打闲的,穿丝褂子的,赌钱打牌四业不居的”流氓无产者,很快在革命中起了冲锋陷阵的作用[17]。当时苏区的共产党人也承认,“在红军初到来时,一切情形不熟悉,最初起来的大部分是些富农流氓份子,真正的下层工农群众最初不敢起来,所以在过去的政权机关完全是被富农流氓把持”[18]。其实,任何地方都不存在富农流氓这种“阶级成分”,之所以这么说,一是要强调“阶级观点”,二则很可能是那些流氓无产者通过革命,变成了富农(浮财捞得比较多)。由于土地革命本身并非意在土地,流氓无产者的先锋作用,使得运动在财产(主要是浮财)的剥夺和分配上的色彩更加浓厚。以至于动员起来的农民,参加革命的动机,往往更在意财产的掠夺和再分配,导致苏区对外的“打土豪”一波接一波,内部反富农的斗争一浪接一浪。每当红军攻城拔寨之际,总有大批的农民挑着空担子,准备一旦城破,就进去发财[19]。
二 “打土豪”经济及其局限
这种急功近利的动员模式,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产生了苏区的“打土豪”经济。由于土地革命的首要目的在于动员,甚至为了动员而牺牲经济,而苏区为了生存,养活军队和政府,又必须有一定的经济来源。因此,一种畸形的经济模式应运而生,这就是“打土豪”经济,其表现形式主要有二:对内是均贫富,采取不断革命的方式,削平苏区内部的冒尖者以取得资金财物;对外则通过不断扩张,或其他方式掠夺白区(国民党统治区)的富裕者(包括商户)。在整个苏维埃革命时期,后一种形式是主导性的;前者的发展,往往受到后者的影响和刺激。井冈山根据地创始人之一的红军叛将龚楚,回忆说红四军之所以南下赣南闽西,是由于“井冈山的附近地区已民穷财尽”,要想维持下去,必须占领较大的城市,解决补给问题[20]。当时的湘赣边区给中共中央的报告里,说得更明白,井冈山地区的残破,主要原因是红军的政策:
因为红军经济的唯一来源,全靠打土豪,又因对土地革命政策的错误,连小资产阶级富农小商也在被打倒之列,又以大破坏之后,没有注意到建设问题,没有注意到经济恐慌的危机,以致造成乡村全部的破产,日益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