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为日本人唱堂会中杜丽娘的华美唱腔和堂会安静到诡异的气氛,营造了和谐安宁甚至是美好的氛围,在这层表面之下,是巨大的苦楚与压抑。导演用一个移镜头将程蝶衣映在窗前唱戏的身影慢慢呈现,使得巧妙出现了一格一格的移动画面,表情木然的日本士兵把守在门外,这样的画面呈现了流畅的精致之美。画面又回到了堂内。蝶衣的扇若翩跹的蝶纷飞,他的表情是杜丽娘的寂寞:“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伤心乐事谁家院!”眼神早已化为千年一曲戏梦中的伤情,也怪不得捧角儿的袁四爷赐与他“出神入化”的匾额。他的戏梦人生全是为爱伤透了心的女子。所以,他也成了女子,成了虞姬,为情所伤。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可下面竟是一群想体验“生活”的日本兵,他们礼貌的用白手套鼓掌,“啪、啪”,沉闷的声音使屋内的氛围变得古怪而沉闷,这是中国历史悠久的梨园文化与日本只会欺凌别国、根本不了解京剧的士兵所碰撞的必然结果。导演苦心安排了一个叫青木的官员,他懂戏。程蝶衣这样的戏痴,将他看成是上宾。以致几乎忘了他的初衷——他是为了救师哥段小楼而被迫唱的戏。在堂会中,青木第一个鼓掌,表现了对于蝶衣的首肯,后来鼓掌的近景镜头让画面呈现略微繁复之感。蝶衣的痛苦,蝶衣对于青木也懂戏的兴奋,在大堂沉闷鼓掌声中交织在一起,巨大的苦楚与压抑在整个空间化成无形的网,压向程蝶衣。
影片的最高潮,程蝶衣声嘶力竭的控诉,菊仙绝望的眼神,段小楼口不对心的呈述罪状,将故事的氛围推向了最高峰,营造了斗争激烈、悲愤绝望的氛围。文革时期人性的丑恶,师兄弟之间的情愫,戏子与妓女的爱情,都在那个火盆面前,扑向了盛大的死亡。程蝶衣被压倒在火盆前,妆花了一脸。他望着说着他罪状的段小楼,面部的特写让蝶衣内心活动表现在脸上,惊诧、失望、绝望,从那双眼睛里,所说着太多太多。他突然站起来,“我也揭发,揭发姹紫嫣红,揭发断壁颓垣!段小楼,你,自从和这个女人成亲之后,我就知道完了。全完了。……”从他的语无伦次里,从红卫兵“打倒一切牛鬼蛇神!”里,从菊仙惊恐的表情里,所有人性的丑恶,都在这阳光下暴露无遗。陈凯歌导演用人的角度审视了这一场文化浩劫,用直白的几乎像记录片的镜头,表现中国下九流的“职业”中的戏子与妓女不被中国人所认同,营造了悲愤的、绝望氛围。
寂寞的戏梦已伤千年。舞台上的蝶衣表情决绝,一把抽出“霸王”段小楼腰际中的宝剑。程蝶衣在戏中完成了最美的轮回,而霸王,一如千年之前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