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骂人之道,最似武家功夫,功夫深浅,可分之以“十段”,试论如下:
骂人看来是件容易的事。但骂人之道,要有修养、有学问、有哲学、有艺术。骂人要骂得典雅,有风度、有幽默。
一:“沉默是金”式--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沉默是金,言语是银,而致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绝高境界。故十段之最高荣誉,应归于永不发言的--沉默的朋友。
二:“野人献曝”式——骂人艺术到了七段,则任何人的铜墙铁壁,亦可摧枯拉朽,但看来却是轻描淡写,妙手空空。被骂者挨了一掌之后,绝不流血,亦不痛痒。不料数十年后,修养够了,才猛然省悟,不由大叫一声:“气煞我也!”吐血而亡。谓之七段。
三:“血肉横飞”式——这是骂人的外家功夫。以金戈铁马,横冲直撞;以大刀阔斧,正面交锋;杀得性起,便以快刀斩乱麻,青菜萝卜,一概抄斩。虽是痛快淋漓,但自己亦会头破血流,故云“血肉横飞”。是谓一段。
四:“按图索骥”式——骂人艺术到了四段,自己先要有相当学识修养。故骂人时可以详征博引,引经据典,而海阔天空,却又周密详尽,将上下古今五千年,金章玉句,谈得头头是道。文中不妨多嵌几只“金牙’(夹入英、法、日文),看来学贯中西,气势磅薄,然后以万流归海之势,中间突破,一泻千里,浩浩荡荡,使人无从阻挡,无从招架,无从反驳,故云“按图索骥”。可列之入四段也。
五:“对酒当歌”式--骂人艺术到此地步,实在已不是骂人。故其也必挥金噗玉,超凡人圣,文字间万里无云,行文如伯牙奏琴,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此时如拈花微笑,包裹天地,骤致无形。舒之其弥六合,卷之不盈一握。约而能攀,昙花阐明。故被骂者永不知自己被骂,甚至在千百年后,后人研究历史时,始被发现而大惊日:“某人数千年前挨了骂也!”是谓之“对酒当歌”,人生实在“几何”也。
六:“金蝉脱壳”式——这种骂人,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或故弄玄虚,或信口开河,或虚与委蛇,或顺手牵羊,或旁敲侧击,或含沙射影。但与二段不同者,就必须删繁就简,而最后图穷匕见,巧发奇中。骂完了人,却又置身事外,不负责任,无睹后果,唯被骂者心知肚明,却又是哑巴吃黄连。谓之“金蝉脱壳”。
七:“二面三刀”式——这种骂人,稍高一级。花言巧语,指桑骂槐,颠其黑白,指鹿为马,而尽量移花接木,断章取义;亦不妨挑拨离间,穿凿附会;然后吹其毛,求其疵,再以二面三刀割之祭之,但绝不可语带下流。